汪宇堂 赵新新

　　河南省镇平县检察院检察长齐钦

　　2018年5月的一天，河南省镇平县检察院检察长齐钦像往常一样来到12309检察服务中心值班，一位白发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满脸风霜似乎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她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沓材料。由于多年携带和复印，材料页面已经发黄，字迹有些模糊。

　　“大娘，您好！我是本院检察长齐钦，您有什么事啊？”齐钦一边接过材料一边问。

　　“是齐检啊，我叫吴修云，我儿子朱世龙18年前在家门口因为拉架被人活活打死了，凶手现在还没被抓，真没天理呀……”说着说着，老人泣不成声。

　　谁把人活活打死了

　　送走老人，齐钦立即召开原控申、侦监、公诉三部门会议，研究朱世龙被害案。各部门对情况进行了汇总，这起案件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2000年9月，年仅19岁的朱世龙被殴打致死。虽然公安、检察机关展开大量调查，但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被抓获的胡端不得不予以释放。

　　“难道这起案件就到此为止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理。”齐钦对大家说。从检31年，齐钦被称为“群众家门口的检察长”。

　　“这个案件我们从没停止调查，我们定时会同公安机关进行沟通，看是否有新的证据。”综合业务部主任赵云普委屈地说。

　　“这个案件有些蹊跷，即刻成立‘朱世龙被害案’专案小组，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或者证据。”齐钦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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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您认识胡端吗？”“认识。”“18年前这里有桩命案知道吗？”“可不能乱说……”迫于胡端的淫威，附近百姓都不敢作证，专案组检察官调查了半个月却一无所获。

　　5月中旬，镇平县城关镇居民王文建和李白武因拆迁问题与华美国际公司发生纠纷，胡端与该公司勾结，殴打王、李二人，并强行将他们的房屋推倒，致使王、李二人多次上访；同时该院控申科接到举报胡端可能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犯罪。

　　“无巧不成书，看来是天意啊！”齐钦展颜一笑。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她感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当即提出：“多起信访案件背后都有胡的影子，我们要另辟蹊径，尝试从小处着手，抢占先机。”

　　齐钦将原“朱世龙被害案”小组人员并入“胡端案”专案组。就在胡端非法占地、断水断电、欺行霸市、争夺地盘之时，专案组展开了秘密调查，发现了胡端等人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犯罪等大量事实和证据。

　　5月27日，齐钦将该案相关材料移交镇平县公安局原局长畅建辉，并共同商讨办案思路和行动。

　　胡端等主犯被刑拘后，齐钦带领第一检察部主任蔡兆卿等三名业务骨干提前介入侦查，在收集、固定、审查证据等方面，适时提出准确建议。

　　“打架有我和麻财，朱世龙是麻财失手打死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到案的汪军一口咬定跟胡端无关。“是我失手打死的朱世龙，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他人不相干！”在联合专案组提讯时，麻财也这么说。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突破口在哪里

　　能否从犯罪团伙中找到突破口呢？齐钦与检察官岳胜再次查阅汪、麻二人卷宗时，发现麻财曾因故意伤害被判13年，刑满释放后，麻财又入伙跟了“胡老大”（胡端）。齐钦与岳胜决定：再提麻财！

　　这次，麻财最终松口：“打死朱世龙是胡端让我干的。2000年9月20日，胡端、汪军和我因琐事与人发生冲突。厮打过程中，胡端当着众人面说：‘谁插手就照死里打！’我用一把大号起子将在场劝架的朱世龙头部打伤，后来才听说朱世龙死了。胡端出钱让我和汪军出去躲躲，并叮嘱我们万一闹大了要替他顶缸。”

　　“你还参与什么违法犯罪活动？”齐钦面如寒霜。

　　麻财战战兢兢回答道：“2017年，县政府公开拍卖明月食品厂的13亩土地，胡端为了能低价拍到，将竞拍对手周宇约至他的天海酒店吃饭，提出让周宇退出竞标，周宇不同意。胡端就叫来我们几个马仔将周宇架到酒店后院，对他拳打脚踢。胡端将尿尿到啤酒瓶里，然后把弹簧刀架在周宇脚脖处，说要挑断脚筋，逼迫周喝尿……周宇后来退出了竞标。”

　　案件移送检察机关审查批捕后，齐钦随即抽调公诉、控申、侦监部门三名业务骨干成立专案组。大家吃住在单位，加班加点审查案件，只用三天时间就将胡端等18人批准逮捕。

　　齐钦是有30年经验的“老公诉”，她多次查阅卷宗、分析案情，发现胡端等人还涉嫌其他犯罪。她建议公安机关调整侦办方向，围绕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分组补充、完善、固定证据，尽快抓捕在逃人员。审查起诉期间，公安机关又补充完善了胡端等人涉黑的26本、8000余页卷宗材料。

　　胡端等人虽然被抓获，但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吴修云老人控诉的场景一次次浮现在齐钦的脑海。“绝不能让一人漏网、一人漏罪。”她暗下决心。

　　11月5日，齐钦带着专案组人员冒雨来到城关镇吴修云家走访：“您在举报信中提到的还有几个被胡端坑害的老人，我想去见见他们。”

　　齐钦一行人来到吴修云的邻居家，只见两位老人正在那里聊天。说明来意后，一位老汉说：“这个胡端曾在镇平县五里河村少租多占了农用土地110多亩……”

　　另外一位老人说：“一些司法机关的人经常去胡端开的饭店吃喝，牵扯胡端的事儿司法部门处理得也不及时……”听到这些，齐钦知道问题不小。

　　最终，胡端背后的“保护伞”——四名司法人员被一一挖出。2019年初，该院将这一线索移送该县纪委监委，经县纪委监委侦查终结后移送该院审查起诉。此外，经公安、检察机关不懈努力，先后追捕、追诉漏犯19人，立案监督非法占地犯罪3人。

　　2018年12月25日，胡端等第一批18人涉黑团伙在法定期限内审查完毕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2019年9月5日，其余另案处理的22名被告人被提起公诉。

　　谁出了“跑路钱”

　　镇平县检察院成立以第一检察部主任蔡兆卿为第一公诉人的四人出庭团队。齐钦多次参加出庭团队的准备会，结合自身经验，建议围绕庭审中被告人不认罪、翻供及辩论可能出现的焦点问题，制定详尽的举证提纲。

　　2019年3月19日，胡端等18人涉黑案件开庭审理。庭上，胡端等18名被告人聘请了近30人的“律师团”。

　　“我没有罪，我以前说的都不是真的！你们说什么强迫交易啥的，我都不知道。”上午一开庭，蔡兆卿宣读完起诉书刚坐下，胡端就站起来大声反驳。

　　坐在旁听席的齐钦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蔡兆卿开始发问：“证据证实，徐俊红的地，其本人本来不打算租给你，你指使人去威胁，逼迫他低价将地租给你。公安机关搜查时找到的关于马场费用明细，清清楚楚显示了租地金额，这你怎么解释？”层层追问下，胡端低头沉默了。

　　答辩环节，当辩护律师对朱世龙被害案的证据提出质疑时，“我根本没让人打！没打！”胡端瞪着眼睛叫喊起来……

　　吴修云上庭了，在证人席上，她望着胡端，眼里充满了愤怒，胡端嗫嚅着不敢看她。

　　“我这儿有一份证据，”吴修云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法警，转交给审判长，“这是胡端之前让人给我送的纸条，说是如果我不再告他，他就每个月付给我1000元作为补偿，我没收。”

　　“那你之前为啥没有交给公安机关？”蔡兆卿问。

　　“胡端找人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别想活。今天我出庭作证，我要对得起我死去的儿子……”

　　蔡兆卿朝向胡端：“被告人胡端，请抬起头来，面对朱世龙的母亲，你对相关的证据有什么质证意见？”胡端一言不发，把头埋得更深了。

　　2019年5月15日，镇平县法院公开宣判，主犯胡端被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寻衅滋事罪、强迫交易罪等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其余被告人也分别被判处十三年零六个月至一年零六个月不等的刑罚。6月28日，法院对该案进行二审宣判，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案件当事人均为化名）